「以前常常有人說我像飛機場。」阿芯說，她哭花了的眼好像畫了煙燻妝。像上了妝的小醜，也像脫了頭盔的蝙蝠俠。我看著酒杯偷笑。我和她都已經醉了。

　　「你算是還好吧。」我嘗試用最紳士的方式回應阿芯的醉話。

　　「可是我覺得我比較像旅行社。」她完全無視我的話，繼續說：「你知道旅行社嗎？」

　　「旅行社……你是說大學裡的社團嗎？」我說，由於我對機艙與車廂的恐懼，我幾乎沒去過旅行，而且「旅行社」這種詞彙是幾十年前的用詞，自從人們去旅行變得「很方便」之後，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名詞了，

　　「你是智障嗎？」阿芯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我，「旅行社是以前那種替你處理機票啊、車票啊，飯店啊，簽證諸如此類的地方。」

　　「所以你是個很會處理機票的人？還是該說你很有條理之類。」

　　「我是覺得，我像旅行社的職員，不，更可能是旅行社門外的宣傳海報。你知道那些宣傳單張和海報嗎？會介紹了什麼國家的什麼城市裡，有什麼好玩的，有什麼好吃的，諸如此類。」

　　「怎麼說？」

　　「我常常都要站在門前，把自己整個攤開來，好好解釋清楚我這個人有什麼好看的景點，有什麼好玩的地方，有什麼好吃的。好像如果不這樣做，就不會有人有興趣走進我的世界裡一樣。」

　　「這是個很特別的說法。」

　　「我也很理解，參加旅行團的確能省掉很多功夫，但如果有那麼一個人，能稍微有點冒險心理，來我這裡逛逛看，撇除那些被旅客蹂躪的景點，說不定會在某個山坡看到特別漂亮的夕陽，或去某個海邊吹到特別溫柔的海風，甚至在某個小公園裡找到特別涼快的樹蔭。」阿芯說，那個小醜妝好像又濃了一點。她把杯裡的酒一喝而盡，還打了一個很大的嗝。

　　「可是怕吃虧是人的天性啊。要從零開始去理解一個人，就要冒著千辛萬苦上山下海後，發現那隻是霧霾比北京還要嚴重的荒島的風險。」我說。北京是個傳說中的城市，霧霾濃得由氣體變成了固體，把整個城市都封閉在裡麵。「如果你說的冒險是危險，比如說你是一個瘋子好了，那倒是還好，對很多人來說，他們寧可冒與瘋子糾纏的險，也不願意認識一個無趣的人。好不容易湊到了幾天假期也花了旅費，到頭來隻逛到一個鳥不生蛋的荒島。」

　　說到荒島，我突然想起了那個阿輝常常掛在口邊的故事。在阿瓶眼中，我也許跟這個汙煙瘴氣的荒廢港島無異。

　　「所以你是因為覺得我是瘋子，才在這裡跟我喝酒嗎？」阿芯把我從出神狀態拉回來，她把臉湊到很近，直勾勾的瞪著我看。

　　「不不不，你是一個有趣的人。而且如果有誰敢說你是瘋子，那我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。」阿芯再瘋也隻是想給火星上的前男友寄封信而已。而為了阿輝和阿瓶，明明連飛機也沒坐過卻決定坐太空船上火星的瘋子，是我。

　　「你真是一個特別的旅客。」阿芯說。我突然嚐到她唇上的酒味，在酒精的驅使下，我顧不得阿瓶在我腦海裡沉沒消失，伸手把阿芯擁入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