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覺得現在是一個適合哭的時候嗎？」她問。

　　我沒想過她會突然沒頭沒腦的問我這個問題。晚上九點半，而我們身處一間已廢置的迎海酒吧，肆無忌禪的喝著酒吧老闆沒帶走的威士忌，嗯……我想哭一下也沒關係。

　　「是的，如果你想哭，你可以哭。」我不肯定她問這個問題，到底是因為她知道我並不懂處理一個哭的女人，抑或她真的需要別人的批準才敢哭。

　　「你知道嗎，我很久沒哭過了，甚至在機場送我家人和朋友上機的時候也沒哭過。他們以前常常會說，你要用平常心麵對事情，不要太在乎，不要太上心，不要太認真，『認真你就輸了。』可是如果真的有那麼不在乎，為何又在乎輸贏了？如果對所有事情都要持平常心去麵對，為何又覺得眼淚很不平常？我想我現在不是因為想念他們而傷感，而是因為我終於能隨心哭泣了，以前我覺得哭是一種軟弱的行為，現在才發現原來哭也要勇氣。」她眼角流下了一行黑色的淚水，我想在這種時候，能把妝哭掉，也是一種福氣。

　　「聽說一個人如果忍著不哭忍得太久，眼淚愈積愈多，會在眼角形成一個個水泡。水泡長出來的時候會癢得要命，此時如果忍不住去抓，抓破了水泡，還可能有細菌感染，痕癢事小，破相事大。我本來想說別哭了，看你哭得那麼醜，但其實你哭的樣子比你忍住不哭的臭臉可愛。」我說。

　　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，順便從鼻孔噴出了一坨鼻涕。我伸手把它擦掉，在這十一月的秋夜，空無一人的赤柱，這坨鼻涕和這一段對話，竟讓我覺得暖暖的。

　　我想起我曾經去過一個沒有眼淚的城市。那裡的人特別不喜歡流淚，除了出生以外幾乎沒哭過。眼淚一直積著，每個人臉上都長滿了水泡，除了不舒服，水泡還會一直擋著視線，讓他們看不見其他人。盲目的堅強是一種悲哀，難怪這個城市裡的人都這麼醜陋。